2009/05/02

人物訪談─吳垠慧


現職─藝術新聞記者

問─就這次展覽的創作者約莫劃定了一個年代,我們希望說藉由這次的活動,與整個外在環境有一些互動,想請問你,對於這年齡層的創作者有什麼樣的看法?譬如說某些特質,或是說觀察。換種方式說,可能哪一種類型的創作,是你比較感興趣的?

吳垠慧(以下簡稱吳)─我覺得現在二、三十歲這群台灣的創作者,創作取材與思考上是比較靈活的,或許是還在摸索的狀態,有些可能性會產生,譬如主題上或是表現手法上比較多元,也讓人有比較輕鬆的感受,「輕鬆」似乎是蠻多人試圖發展的方向,你要說與上一代藝術家作為對應也好,「輕鬆」也反應出這個世代的群體和文化特質。雖然說,這些都需要過一段時日才能有所定論,不過我覺得「輕鬆」這兩個字,是在這一個世代創作中,比較容易被看到的東西。創作不再那麼沈重,也不像過去創作的目的可能是為了宗教、或為政治服務…等等。撇除這些目的之後,每個人回到自己內在狀態,「輕鬆」應該是我對二、三十歲這世代藝術家的註解。

問─就你記憶中,從你剛踏入社會的階段,對於現今從事的文字工作以及台灣的藝術圈有怎樣的認識與想像?

吳─我的狀況比較特殊,進入媒體工作前我在小學教書,大學主修的是特殊教育,與藝術毫不相干。大五實習一年,之後還要服務四年,因為我是公費生,服務第二年就報考研究所,當時設定自己要念跟藝術相關的研究所,希望能給自己未來找到不同的出路,我不想一直待在學校裡面。我就找哪些所的開課內容是我有興趣的,就看到國北師的「藝術理論與藝術教育研究所」第一屆招生,他們開課的內容比較偏向文化研究、社會學、人類學,像影像研究、女性主義都有涉獵。

我在師院的時候,這方面的書籍都是我課外閱讀的主力,我認為這些內容對我來說應該是能勝任的。我沒有創作背景,對藝術教育也沒興趣,只好從藝術理論著手。國北師發展的方向是以台灣當代藝術為主,跟我本身比較有切身性,所以我並沒有選擇西洋美術史那方面的研究。進入研究所唸書之後,雖然老師會帶著看一些展覽,但是師院比較少從事創作的人,所以研究所那段期間,我跟所謂台灣當代藝術圈的接觸非常少,只有因為論文需要,認識楊茂林和洪東祿而已。當時我也沒想說,完成學業之後要做什麼,因為眼下我好像沒有什麼機會。後來比較重要的轉折,是在文建會委託藝術家雜誌社出版一套「台灣當代美術大系」。不知為何,其中一本「數位與科技藝術」,就找到我這裡,我還蠻訝異的,因為當時我對外沒有什麼活動。關鍵就在那本書,因為這本書的需要,我找了許多藝術家做採訪。

當時我要去做採訪,許多藝術家都不知道我的來歷,戰戰兢兢的,想說這傢伙看起來還是學生,到底行不行啊?但我還是把它做出來了,因為這本書,我才真正和台灣從事科技藝術創作的人有些接觸,也因為這本書,讓典藏今藝術雜誌的副主編郭冠英注意到我,某天我突然收到她的來信,問我是否有意願到典藏工作?她以為我剛畢業,應該正在找工作;其實當時我在小學教書,還有一年多公費未服滿,但是我希望把握這次機會,我跟她商量說:我想兼職,早上在小學教書,晚上則在典藏雜誌工作。

我就是以兼職的方式維續一段時間,也是因為雜誌工作,才進入藝術領域,對我來說那是機會,即使兼職很累,但這卻也是我轉換跑道的契機。關於寫作以及採訪,我沒有任何的專業訓練背景,我就自己摸索著做,文字對我來說,還是比較容易上手。後來秦雅君接任雜誌主編,我在服務滿四年之後,就辭職進入雜誌社工作。直到去年離開雜誌社,我在雜誌社待了四年多,已經算是很會撐的,加上報社工作一年多,在媒體工作目前是五年多的資歷。

一開始,媒體工作對我來說,它就是一個讓我不用在學校教書的新跑道,現在想想,除了媒體工作,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勝任什麼樣的角色,媒體工作,就目前我的狀態是比較適切的位置。

問─那想請問一下關於雜誌轉換到報社的部份。

吳─雖然都是媒體工作,但它的工作狀態十分不同。那時我雜誌做到有點疲憊,很想休息。作雜誌,每個月都要設定主題,這樣的消耗其實是很快的,當時就覺得自己好像快掏不出來什麼東西,這是從事媒體工作經常遇到的問題,因為很忙碌,沒有太多時間充電。這時候,碰巧李維菁問我,是否願意到中國時報工作。我對報社工作沒有什麼概念,我看報紙的文字,每天文字量也才幾百個字,李維菁說她會教我,而且假如工作提早結束,就會有比較多自己的時間。我看上報社每天少文字量,可能會有多的時間給自己。等到我進去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這樣。雜誌每個月出刊,就會覺得每個月過的很快,但是報社是每日截稿,文化版是獨立版面,所以你不能開天窗,你一定得在當日作完。另外一方面,雜誌社對於新聞專業的需求其實是還好,但是報社需要有新聞專業規範,等於是我得從頭學起。

我記得第一天上班,才發現自己原來寫稿速度是這麼的緩慢,怎樣都趕不及截稿時間,第一個星期幾乎都是胃痛睡覺,不到一個月胃潰瘍又發作。今天結束了,還要想明天要幹嘛,沒事也要想出新聞,不會因為你沒事就能休息,加上也不是每天都有新聞或記者會,所以時常要規劃專題,拼命寫完稿了,交了也不一定上得了,就很沮喪。在大家眼裡,一如我剛開始以為報社字量少,會比較輕鬆,事實上沒那麼容易,你的文字要讓大眾看得懂,不能像過去雜誌社文字就愛「耍花 槍」。新聞點要清楚,長官會審核稿子,也會提出他們的要求,他們的要求是立即的,你必須辦到。這和過去在雜誌社有很大的不同,相較之下,雜誌社就像是無政府狀態,漸漸的,你會不知道自己的狀態到底在哪裡。

不過報紙畢竟是大眾媒體,它的影響力很大,支撐你做下去的動力,在我認為,我能在自己在藝術專業背景下,將台灣當代藝術的風貌和現象介紹給讀者,這是我在這份工作崗位上自我期許與成就感來源。

大多數的人對當代藝術不是那麼了解,目前其他報社文化版面很少,目前只有中國時報還能擁有一塊完整、獨立的文化版面,即使大家平常很累,稿壓重,但是心理也清楚,這塊版面是求之不得的,放眼台灣報業文化版的存在相當奢侈,必須要珍惜。

問─岔題一下,那藝術雜誌在台灣這環境,是否算是小眾的?

吳─我覺得要看雜誌本身設定的讀者群在哪裡,但另一方面,或許是雜誌工作者讓人親近不了它,譬如說雜誌的走向很難拿捏,它是要給專業人士看?還是一般讀者?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向。我在雜誌寫稿的方式,許多圈內人認為我的文字是很淺白的;可是同樣的寫作方式,當時我也幫誠品好讀寫外稿,放到他們的雜誌裡頭,他們的編輯曾跟我說過:有些稿子不是那麼好閱讀。這讓我馬上領悟到,即使誠品好讀的對象群都已經是知識份子或白領階層,但他們還是會覺得這樣的書寫風格仍過於艱澀、難消化。那時我想到,到底是藝術讓人難親近?還是你把它做的讓人難親近?這是兩回事。

在報社,讀者群很清楚,因為是一般大眾,所以你必須將你對藝術的了解,消化之後,用大家都能懂得方式寫出來,個人認為,這樣的資訊傳遞才是有效的。

問─你覺得台灣創作者現今的優勢與劣勢為何?或者是範圍假如在縮小一點鎖定在現今學院裡就讀以及學院體系出來的創作者。

吳─我想年輕一輩和中青輩的藝術家有很大不同,雖然可能都是學院出身,但相對來說,年輕人獲得的資訊是廣泛、更加容易的,像是可以很快了解國外展覽訊息、流行趨勢、大家現在關注的議題……等等。眼界比較開闊,要出國或是進修都方便,獲得的資源較多,這是年輕人的優勢。

不過,年輕人必須要面對的是一個很大的世界,而你們要回應這世界的什麼?如何回應?我覺得是很重要的問題,許多東西都是前人做過,要怎麼在裡頭找出不一樣的面向,或是屬於年輕世代的觀點?都是比較難克服的問題。

問─對於 21 世紀台灣的藝術環境有什麼看法?

吳─希望年輕世代可以突破一些限制,比方說是政治力的干擾,真正能站上國際舞台,或是對等的位置上,這是眼下都還沒解決的問題。台灣藝術家為何都走不出去?大家都不否認台灣創作者的質地是不錯,創作態度也很認真、執著;可是為什麼很難得到注意?這部份需要努力的空間是很大的!

問─你指的政治力是現實環境上的條件,台灣在對內對外很難被看待
成一個正常化的國家嗎?

吳─對啊!這其實對於藝術家是有影響的,不要否認。

問─最後一個問題,經過以上的訪問,你對於這樣的活動有什麼樣的看法,然而我自己個人的想法是,台灣當代藝術的發展,它很難有一個很明確的脈絡。其實這個展覽的目的是去設定一個時間點與許多的對照組,這之間的交流可以凝聚出一些東西,雖然我這樣講可能有點抽象,但是一個創作者獨自在面對自己作品之外,提供了其它交流的可能。

吳─恩……會去思考自己在這個領域與環境下的位置,這是好事!慢慢的除了面對自己外,可能抬起頭,看看你的前後。這樣當然能讓自己更清楚自己的位置與做出回應,是好事!別再讓人覺得你們老是只會看自己的肚臍眼。

問─謝謝!訪問到此結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