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9

人物訪談─陳愷璜


現職─藝術家╱台北藝術大學美術系系主任

●本篇訪談應要求採對話形式,對話者有兩人,陳敬元以及邱于芬。前者文中簡稱對談人A,後者為對談人B。

陳愷璜(以下簡稱陳)─我問你們,你們有沒有恐懼?

對談人A─是針對生活上的一切嗎?

陳─沒有,我沒有特別針對什麼,因為我們已經混在一起講了嘛!因為我很直接的說,它很有可能是一種比對,也有可能並不是一種比對;所以我有可能針對什麼,也有可能必須針對什麼,如果活著是沒有恐懼的,那麼事實上就沒有面對的問題,你只有溝通的問題,你知道吧!

就是跟你相關的,可是那個相關在每個人覺知的部份深度是不一的;所以說如果我快五十歲,那我會告訴你們,可能不是帶著一種意識形態的傳遞,但我會坦承的告訴你們說,我當然也有很多的恐懼啊!我從一個不是從自己出發的恐懼,到很個人的恐懼我都有,這些可能都跟我們的生存或是生活有關,但這些話可能對於你們世代的人可能不太有意義,而不太有意義的原因可能是無從理解,為什麼會這樣?那種恐懼那種焦慮,說穿了可能是從一種很個人以外的面向而來,而那個對象可能是人事時地,都有可能!

對談人A─我覺得每個人一定都有恐懼的啦!就是...不會什麼恐懼都沒有,就我自己來講的話,我覺得一種未知的環境對我來說就是一種非常大的恐懼,但是恰巧這又是我創作上很著迷的地方!

陳─那我好奇的追問,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我剛剛說得很清楚,我們的世代是從一開始是很不個人的,到很個人的,那些恐懼通通都在,那如果我把它講的更白就是說,連自己的身分認同都帶著很深的恐懼跟焦慮,但是你們這個時代就是說,同樣問那句話,但是那個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對談人A─對我來講也有身分認同的問題啊!

陳─你知道吧!對你們來說,那個層次更多了!你們會去想說,到底是在問哪個生活面向?我們的世代反而一開始不是在問你經濟生活的面向;我們被教,被塑造了。你得從你的歷史生活去發問,甚至你得很奇怪的從你的民主概念去發問,那聽到這些問題,我相信很多你們世代的人一聽就倒胃口,我相信……

對談人A─倒胃口的話倒是還好!

陳─然後問題會一連串的出來,你才會開始去發問關於經濟生活,或是你的政治生活,社會生活…等等這些面向,這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對談人A─我覺得,搞不好那是一種認知上的差距。

對談人B─我覺得那個認知的差距會是在……,像我們都會講說「哎呀我不懂政治」、「我不關心政治」,但事實上政治就是無所不在,但年輕人就 是不肯去承認說,政治是跟我們息息相關的,好比說講到歷史,講到台灣人的身分處境,我們也會有一種斷裂的認知,比如說...台灣人可能就是媒體上講的那些,或是歷史課本上講的那些,但事實上我們自己的處境已經不是那樣了,我覺得我們世代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斷裂!

陳─那你覺得那是怎樣,我這樣追問嗎??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是那樣,那會是怎樣?我的看法是這樣,就是說,作為不同世代的對話,我是有能力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那個世代是怎樣,或者你們已經清楚我們那個世代是怎樣,但是我覺得你們應該要有責任,把你們世代對於這些事情的看法跟意見交會我們,讓我們知道,如果溝通跟傳達是你們的本事,那應該試著讓我們了解,而不是讓我們一直都不清楚;不清楚我們就會變成笨蛋,會誤解一種狀態,我覺得那裡面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其實那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權力關係。

對談人A─所以就是說,這群人受環境塑造的影響多一點?

對談人A─可是,這不是只有在你們這個世代,這個年齡才會有的想法啊!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想負責任啊,當然人在那個年紀的時候,誰都不想負責任,我沒有在社會上得到什麼好的資源與支持,幹嘛負什麼責任?可是當你到了某個年齡的時候,當你發現你跟社會有一個資源上的連結,社會對你有益處,很直接你會感受到一種責任感就是,你開始會去想,我該不該回報這個社會?我們認知的社會是誰?或是說這個社會是什麼?我覺得這不是你們什麼對或錯的問題,而是一個世代成長中某種必然的現象。

對談人A─那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就是大家都沒有認知到自己其實是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

陳─嗯,所以我說它是一種成長的必然,我不認為它有什麼對錯好批評,但是的確你會去找到其中的異質性,比如剛剛提到的評鑑,如果它多少帶有一些不愉快的恐懼,那很顯然的,如果我把它放大,它已經超出一個成長階段的必要,它開始會牽動到很多事情;我舉個例,比方說我開始接任行政工作,開始會很焦慮,焦慮什麼?因為它很嚴重影響了我的創作狀態,有很多創作計畫根本就是卡在那裡,往前推也不可能,往後推也退不了,就很多念頭卡在那裡,那你覺得會不會害怕,會耶,我覺得我會恐懼,太多面向的生活介入,但是我不清出那是某種個人的性格,那是個人的性格的,或是說這已經超乎這個範圍,而其實是有一個世代的特性在裡頭,這已經化為一種集體的潛意識,所以會有一種集體的批判聲浪,譬如某個年長的世代批評年輕世代的不足。但是那些說法根本毫無根據啊,就是說那個邏輯可能是有問題的,那些批評很容易會有兩個相對性,就像有人批評說「啊!政府都沒在做什麼事。」相對的有人會提出某些意見說:「對,政府最好不要做太多事。」有兩種意見,但這兩種意見都是一個邏輯推論的假說,做很多事對不對,好像聽起來是對的,可是如果換個角度,你可能也會認為那是錯的;相反的,某些人說政府不應該做太多事情,它應該想該如何去怎樣支援民間的力量,那聽起來也很OK啊!可是你很清楚那可能只是著力點的不同而已,就好像我不會去講,怎麼樣一定對或怎麼樣一定錯,可是世代的差異性的確存在,那麼那應該是要被認識的!對不對,但是好像你們不會去對應這些事情。

對談人B─這讓我想到做作品的時候,我們在做的時候都會認為它對自己很有意義,好像有點什麼,但不免會去在意別人所看到的,這好像對自己缺乏了某些自信,可是那個缺乏自信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就是我覺得我做的作品對得起自己啊,而且也是煞有其事的在進行,但我還是不免會去問,你覺得我的作品怎麼樣啊?你對我作品有什麼看法啊?成不成熟之類的問題…會想去從一個大環境去確認自己,那麼那樣的恐懼到底是什麼?

對談人A─我覺得那要看你把作品放在什麼樣的角度,那不一定完全出自於恐懼,那也可已是一種分享,或是溝通的模式。前一陣子有一個捷克的交換學生來啊,我就跟它說你可以來上我們的課(指美術系),因為它是在修科技藝術所的課,他會好奇我們上課上些什麼,我跟他說,因為我們上課比較偏創作類型,而媒材是不限定的,上課就是看看作品,聊聊天這樣;他說跟我說他很喜歡拿作品給別人看,因為他把它當作一種溝通的方式,他看待藝術有點類似做實驗的方式,像它今天做了一個草稿給別人看時,它可以發現哪些東西是可以被接受的!

我覺得它這樣的狀態並非出自於沒有自信,或者是恐懼的,如果你把它想像成是一種分享的狀態,或是溝通的模式的話,我覺得其實也算還不錯的!

對談人B─那對於你自己呢?

對談人A─你是指作品這件事嗎??

對談人B─就是你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認為別人的意見都是身外…不是很重要嗎?

對談人A─不會啊,因為我覺得自己在研究所時有在調整一個創作的模式,剛上研究所時,別人來到我們學校,我看到他們的作品,我都會認為,你這些作品根本就是做給看得懂的人看的,只是對我來講,我以前使用影像來創作,我會以一種比較美學的角度來思考,但相對的這之中有很多地方或是關節沒辦法被打開的,我是指對於一般的觀賞者而言,那樣是很難溝通到的,我試著將最初的想像放入的作品中,其中當然需要一些操作,使得作品能跟更多人溝通。

對談人B─你剛剛提到對於作品比較沒有自信,所以急於想知道別人的反應或是什麼的!我不會覺得那是恐懼,雖然我目前對自己還是沒自信,但是我會把它當作是我對於作品的操練,所以並不會去害怕這個;剛剛聽老師說的,我開始去想到底我們這個世代是在恐懼什麼?像老師那個世代會去對抗一個威權的政府,但我感覺我們這世代並沒有,而且對於政治跟既定的規範並不會感受到威脅性,也不會去對抗,反而會去逃脫或是轉換身分的去逃避!甚至在創作上面,也不會去想要對抗一個東西,反而只是去呈現一個冷眼旁觀的狀態,也帶著不會有什麼想要改變的心態。

剛剛聽了一會,突然心裡有一個恐懼,就是我們這樣的態度可以持續下去嗎?

陳─但我的意思並不是,你們應該要恐懼,我認為你們這一世代都練就了一種能力,會找一個地方逃脫,但我覺得你們已經練到能夠原地就逃脫了!(大家都笑了)就是說:「沒了,我就不理你們了!這與我無關……」

對談人A─我覺得,當身旁的一切都不再是虛擬的,也就是說,我們所認為的都不再是我們的想像,當我們被迫去接受一切“ 真實”或是“切身”的事時,那時我們才會有所警覺,否則這一切就像看連續劇一樣!

陳─是啊,是這樣啊,當一切都是虛擬時,就不會再有虛擬的問題!但是評鑑對你們來說是虛擬的嗎?它是一個遊戲嗎?還是它是虛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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