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9

人物訪談─邱建仁


現職─藝術家

問─在台北生活這九年,你覺得?

邱建仁(以下簡稱邱)─這九年,就……,怎麼講,一開始是覺得差異很大,可是後來,可能生活習慣,比如說那種最間單的天氣。就比較習慣這邊的天氣,因為九年,現在差不多二十七歲吧,所以等於就是說,扣掉小時候也是差不多相等時間在關渡這樣子。

然後,其實像那種適應環境這一種……,我覺得這會讓錄音超長!可是……怎麼講,九年實在還蠻長的。

問─而且這九年可能佔據你人生中黃金的……

邱─對啊!有可能,可是因為之前也不知道將來要幹麻?因為我是一個從小沒有志願的人,就是那種要我寫作文我會硬掰一個什麼職業,也就是說我沒有很上進。

但我認為,年紀慢慢大了會比較知道說,就是我真的有在做某些事,可那事情是,自己知道說你該做什麼,那個目標很明顯。近來也是,做的比較篤定。你知道要做這些事情,會比較像以前在國中或高中那種差異,比方說國中高中,嗯……要唸書啊,之類的。

問─講講以前跟現在,就這九年……其實應該是學院生活啦,或者就
是談談學校!

邱─因為以前國、高中的時後,比方說你要往這個方向,你就是學生。……比方說你去畫室,那當然畫室學的是有限的,或是說台灣整個本來的美術班教育也很侷限,因為基本上師大師院他們教出來的,要有一個範圍去教,所以他們給你的也是一個有限制的。

邱─那你到到大學環境,它是一個很開放的,你可能會接觸到其它不同類型的,那是你可能以前不可能接觸到的。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它是開放的,而且你的心思是開放的,不可能只是特定的媒材去做特定的作品,以創作來說的差異在這裡。

那生活來說的話,可能因為換了一個環境,或是我在這邊已經待久了,譬如最近回去,好像回到一個蠻陌生的地方,可是那個地方卻又很熟悉。可能附近有些招牌兩三年就會換掉一些,,但是有些東西還是不變的。

問─有一種說法,讀北藝大(台北藝術大學)好像佔盡了所有的資源、好處或是包括在台北的位置,你認同這種說法嗎?

邱─我覺得每個學校有每個學校的資源,只是說你進去那個學校,要很清楚的知道要做什麼樣的事情。你要清楚你進去要做什麼,然後哪些事情是你該做的,你怎麼把那個資源放在自己身上,這是很重要的。對我來說,就讀北藝大只是一個偶然,不是必然一定要唸北藝大(台北藝術大學)。

當然相較起來,它(台北藝術大學)的優勢是真的比較大!我不會覺得別的學校不可能會出來,雖然知道有城鄉差異的部分,但你還是可以在非市區的地方做不一樣的事情,然後那個東西就好像你唸北藝大,還是有侷限的!會有年限,或者講白一點,對手是更多的。帶來無形的壓力會更大。如果上得去一定會想去,我們學校適用一種自然淘汰的方式,老師都不管,雖然兼任很多,但是教學方式是很放鬆的,他真的是很簡單做第一層挑選。但是剩下的事情是靠自己,你要做什麼?那個東西是你自己要去決定的。或是我剛剛講的,你的選擇變多,那你要做什麼?你今天進來美術系,可是不一定要做美術相關,你可以選擇其它領域,比方去跳舞去演戲,這些在我們上面幾屆的學長姐身上看到。至少我覺得它給你的優勢
在於你不用侷限在一個美術的範疇,或者說你自己可以把它擴大,那個東西是可以無限再利用的。只是說你認不認同這邊的環境,因為我覺得每個地方,有自屬的生活方式,這就牽扯到剛剛前面那個問題。你在這邊待久了,像我最近去學校的感覺很奇怪,因為很久沒去學校了,很類似我回到屏東老家裡的那種感覺,然後那個地方是讓你很有安全感,有點熟悉。你現在回想起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或者像是你跟我,我們現再都會覺得可能才大一剛進來,然後大家還是一樣可以全班去集合去騎機車吃個飯,那種感覺其實是很鮮明的,就在你生活週遭中發生。

可是那個可能已經是不一樣了。那其實是已經代表說我們已經長大,那時間已經過了,以前我是比較抗拒成長這件事情,可是當你到達一定年紀,你不能說你要拒絕成長,那時候你變成要正視這件事情,你知道你每年就是在長大,你可能一天能做的事情是很少的,這都變成在這樣的環境可能就會去做這些。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簡單說就是這邊比較自由。

問─我們這次展覽其實訪談很多對象,有些三四十歲或是五十歲以上的藝術家,其實他們就想在他們身上其實就會看到堅持這件事情,我會回想我以前還年輕,堅不堅持對我還不是那麼重要,可是問題是你已經接近三十歲了,其實你就是會有這種焦慮,就是要不要再做下去?這是自我焦慮,想說你怎麼看待或是堅持這件事情?還是就做就是了。

邱─沒有沒有!我覺得現在也只剩這些事情了,因為這個學校的保護太好,沒有接著下去或是接下來,學院給你一個情境,等待你去完成,就有點像是角色扮演那樣之類的,然後你知道環境會讓你浪費很多時間去做很浪費生命的事情,相對其實可以讓你換到比較多時間思考,你可以有一些跟別人比較不一樣的體驗。我覺得如果你這輩子比較確定的是藝術創作,那你當然就做。你看前面的人,他們是過來人,我想他們當時一定也是很猶豫或很矛盾,但是慢慢做下去,今天你還可以做你想做,突然放棄跟你的堅持有什麼關係?那是關於你有沒有想這件事,像平時沒有在做作品時,你也是在想作品。你可能三年五年都做不出東西,可是我覺得你在思考的東西或是你在生活那一方面,你已經是跟人家不一樣了。

你已經做了選擇,你早就做了選擇。所以我說這個學校其實只是一個養成,雖然可能是很放任,但是他可能是在某個平面下讓你可以去衝突的。我現在想三十歲之後如何去和這個社會做接觸?或者是說你真正去做對這個社會比較有貢獻的事情,因為其實人的生命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太短暫了,你可以做延續。就講精神好了,是延續你的精神!不一定是說你這個人。

只是哪裡可以讓你這個人的存在是比較長久的?可能是我們現在做的這些,比方說你今天當醫生或一個政治人物,除非你能夠當到最頂尖,更不用說一般的工作。

講創作好了,延續我們的生命與精神是更久的,會使你願意去做的,像我自己因為身體的關係,會考慮說自己大概四十幾歲五十幾歲就已經差不多了,那當然對我來說更是短暫,其實我之前一直都抱持著這種態度說,要做很多,我現在能做的就儘量做。

我不會一直聽別人講說怎麼樣,因為你做的東西是為你自己做的,我覺得那種東西,也許那就是堅持的那一塊。可是我不會把它當作是一個必要的條件,那是一種生活,只是說我在這個環境,我願意這樣做,我覺得我這樣還蠻正常的,很正常的意思是說我的想法還蠻簡單的,我不會說我有什麼憂鬱、壓抑。但是我今天會這樣想其實已經是有問題了,還是希望能過很簡單的,因為其實藝術家對很多人來說,有一個既定的看法。像我這次我回去,很多人就會說:「你就是藝術家,你就是穿這樣什麼的。」我會覺得其實一般人也可以這樣,可是他們有一種既定的形象認定,你在做什麼?你今天穿了什麼,或是你今天你的想法是什麼。那是跟他們不一樣的,對我來說,藝術家也是人,當然某些地方也許是放縱、自在的。但你其實還是在這個規範之下,所以有些上面比較有名的藝術家,他們跟平時其他一般人也是一樣,也是可能是普通的中年阿伯或是什麼,他們很普通啊,但是你知道他們某部份是比較放開的,或是說他們道德感不是那麼高,我可以直接這樣講,但是問題是那本來就是這個社會束縛我們的。那我們只是爭取更多一點,那是不違背的,只是我覺得藝術家有什麼很特別或者是異於常人之處,或者是他只是比較放縱自己的感受,然後那個東西是成為他創作的支柱的部分。我自己是這樣子覺得。

問─你願意談藝術創作與市場的關係嗎?

邱─現在這個環境?

問─也不是說現代這個環境啦,因為在同儕裡面,你算是比較早接觸這面向,你必然獲得一些體驗,可以說說你的看法嗎?或是一些觀察,或者說你有什麼策略?

邱─我可以直接講,因為那時候想法其實很簡單,其實 04 年得獎啊,然後很順利接觸了藝廊,那為什麼會有藝廊找,那很簡單,因為我的創作媒材是繪畫又是油彩,這是很簡單的,所以這個東西我很早就想通了,那當然是說繪畫創作有它的侷限,可是我是覺得是說,反正你當它是一個名牌去走,那不違背你在這個環境,因為它本來就是這個環境的一環,只要你把他當作一個平台去走的畫,那就 ok 啊!就是不用想太多,就是後來就是剛剛好,只是一個巧合而已,那也沒什麼。你就過你的生活,只是今天碰巧遇到的機會,自己的作品可以賣錢,我覺這不會違背。因為當它掉下來的時候,是說他本身有一個市場機制會去淘汰,淘汰一些人,但是我覺得那會是一個好的現象。然後我也很慶幸,因為當我第一次個展的時候,並不是市場最好的時候。因為我很清楚我自己去藝廊展覽是為了什麼,或是說去一些商業空間展覽是為了什麼。那時候二十四、五歲,沒有人會去理會年輕藝術家,那我去展、去合作是我願意,那後來起來也是一個不小心。我不是說我自己起來,而是說這一波台灣藝術市場的熱絡,帶起來是年輕一輩的藝
術家。那當然條件已經到了,剛剛好就可以去做,要做就是做最好的,但是我從來不覺得我的作品在市場上是推得動的!當時的市場是缺少很多東西的,但是我確定我自己可以去補足這一些,當你了解這些市場的機制是怎麼走,你要更清楚的就是不要掉入它的陷阱,市場比較好的時候,年輕的藝術家會比較危險。可能會落入,今天好像很好,可是突然掉下去沒有市場,那能量就會瞬間萎縮,像我現在反而是回歸到一開始那種很簡單的方式,有展覽我就去,還是會做到自己的本分。那有什麼建議……,就是可能不要太迷信這個東西吧!因為這個東西它不是一個常態的狀況,一個藝術家只是一個生產者,但每一個行業裡面的生產者,都不是賺到最多的,那你只要很認命拿到該拿的那一部分,我覺得這樣就夠了。那其它事情就不用太去在意了。

問─我們是一個展覽,剛開始的雛型是講 21 世紀少年……

邱─所以現在是 21 世紀少女嗎?

問─少男少女都可啦,想當男當女都好,不過你剛剛提到蠻多,像是你說你很知道你自己要幹麻?知道你自己的定位,或者是說你把藝廊當作一個平台去做你自己的發展……我問直接一點,你覺得現在21 世紀少年有沒有什麼特質?你自己覺得?

邱─我覺得大家還是不夠豐富,也或者是人生經歷的歷練不夠多。然後會有點封閉,也可能是因為沒有苦過,就遇到這麼好的機會,至少說這一陣子,因為我覺得說大家可能還可以再深一點點,那我也沒有預期說,像現在這個機制也還沒有說很爛,只是對我們來說其實不一定是好的,因為我們還沒過過苦的日子,那可能要先預防,因為我自己想過,可能我想多了,可是我在考慮是不是體驗的東西不夠多?

過去九年,我自己體驗最多是在大學的階段,可是我們自己很清楚,大學我們可能根本沒有幹什麼?九年可能最多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去打全美盃啊(全國美術相關科系每年的聯合運動會)!每年都是差不多,只是說它是一個夢想,然後我們去做。那這樣是不是我們要做事情真的太簡單了,很多東西我們要去學習,這個社會這個環境,你已經沒有犯錯的權利了,那你如何在險中求勝?這其實是一個關鍵啦!

像我昨天有看你們的題目,其中有提到關於朋友那一點,看我們前面的例子就知道,這些人不管留著還是繼續撐著,大家還是會聚在一起。講簡單一點就是需要一個據點,可能那是一個基地,可能來也不能幹麻,但是你會很清楚至少還有其他人是在做這一件事情的,因為有時候創作者是很孤獨的,一直在面對自己的作品,不會去想其它的事情,不會去關心其它的狀態,你可以試著去跟其他愛好者接觸,可能喝酒聊天或是吃個飯,那會有一些東西可能是平常沒有機會接觸到的。當你去做這一個連結的時候,一起做些會事情,而可能是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去做的,以往有些事情,你可能花錢請人完成,但有些事情你自己完成,自己面對你才會知道要怎麼混!或者說你買工具去做一些學校裡面不會教的事情,當你重新回頭去看這些東西的時候,你會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那是一種你依然還是會願意為它付出的(感覺)。你可能每一次來,聚在一起的那些東西是改變的,或者是你另外獲得的,可是如果今天不聚集起來,那就是散掉,每個人都自己做自己這樣會是侷限、會蠻可惜,大概是這些。

問─剛剛提到險中求勝?是對台灣社會現況去做的一種應對方式嗎?

邱─沒這麼廣大啦,我個人比較灰暗一點,了不起明天就是繼續活著,那至少還有新的二十四小時,假設我只活到四十五歲,那這個世界對我來講也不會差多少。有些東西就是你的,台灣的社會講起來終究還是單打獨鬥,就好像棒球,這次棒球讓大家失望,相對的許多問題才會被大家重視,可是藝術圈的問題從來不會有被檢視的機會,因為我們沒有團隊,就是我們不是主角,可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可以代表國家的,可惜是沒有人會去注意這種事情。很多東西在藝術圈被犧牲,雖然我們並不差,我們一樣站得出去,不過這點我還沒有想通,為什麼台灣媒體都不會注意到藝文這一塊?搞不好我們不夠娛樂,像哈利波特都可以報導三天,可能我們需要豐富一點!

問─是指貼近社會嗎?

邱─像有些展覽策劃是有主題規劃的,可是這個出發點也許是幫你更貼近社會,像我上次去接受訪問,我才講一點點稍微理念的東西,那主持人就說:「你講的太深了,觀眾可能會聽不懂。」那是個網路頻道,我自己很訝異這麼簡單的東西卻會被他制止。

問─這種問題經常發生在你身上嗎?

邱─我不覺得這樣不好,因為這本來就是要給大家看的,讓我去檢視有些東西早就被我們忽略掉了,很多東西變成只給特定的人看,像我自己來說,我個展四次,聯展多次,美術館也收我作品,當然我會覺得這對我來講是一種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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