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9

人物訪談─莊普


現職─藝術家╱台南藝術大學造型藝術研究所助理教授

●本篇訪談訪問者有兩人,蕭筑方以及李欣芫。前者文中簡稱問一,後者為問二

問一─由於我們這一群創作者大約標出一個年代(1975-1985年出生,現今23-33歲),我們希望在這個活動之中與整體環境互動,想請問老師是怎麼看待這一世代的藝術創作者呢?

問二─可以談談作品、或是我們的創作態度......

莊普(以下簡稱莊)─我本身在創作兼任教的過程中,已經感受到時空轉換不一樣了,當然我自己也是跟我上一輩老師的時代是不一樣的情況,尤其在藝術上的議題或操作有極大的不同,在學校裡的教學系統就需要轉換新的方式;不像我們以前的時代,從早到晚不是畫素描就是畫油畫,一天可能就要站五、六個鐘頭以上(泡在松節油與炭粉的空氣中),因為我們都要大清晨起來搶好的位子,而現在天亮了才睡覺,時代改變了。

問一─你們清晨才睡覺喔?

莊─不,是你們清晨才睡覺,我們清晨就要起來!去學校畫素描。

問二─所以老師現在也是大清晨才睡覺?

莊─對對對!因為老師特別愛電視機,政論性的節目有時看到天亮。你們依賴電腦,電腦在你們生活裡佔很重要的位置。可能你們也不會像我們那個時代這麼辛苦在勤練素描,有些老師也嘗試以往從來沒有的教學方式,他們也在實驗階段,因為他們不曾學過這樣的東西,我也是一樣,去嘗試著更開放、更自由的角度去看你們。平心而論,我們不能用舊時代的觀點說:「喔,你們這世代很不用功,每天都不想上課,因為知識都在電腦裡。」所以說,這個時代的關注點不一樣了,我也試圖在進入新時代,而必須去適應,你們可能也要適應我。就像經常上課談到Beatles 的時候,我心想說:「啊?我談 Beatles 幹嘛?搞不好諸位都不
認識 Beatles 是誰。(他們活著的人算起來也有七十幾歲了吧?)」。

問二─知道。

莊─可是對我來講那是很年輕、新的潮流、很重要的年代。可能在時代的議題上,像我們這些戰後嬰兒潮出生的,離戰爭還是蠻接近的,所以我們的生活的貧困跟這個時代,1975 年之後出生是不同的;你們的父母親生活很優越、富裕,很多方面看來,你們的生活水平要比我們高多了。所以我與你們相處的時候,一直在適應,了解如何與你們互動,大概是這樣。

問一─接下來,第二題就是,就您以前的回憶來說或回想,過去對一個創作者或藝術家曾有的想像是甚麼?有哪些事情曾讓你印象深刻?

莊─因為我們的父母親脫離戰爭不遠,那時候的家庭裡還是有隨時逃難的準備,在那樣的陰影底下,我們對生活心生恐懼,並不是那麼有安全感,藝術對我們來講是一個悲痛的表現,就是很沉重、悲劇性的,一定要弄得...... 。

問一─很悲情嗎?

莊─不可以弄得很甜美,因為弄得很美會被人家罵,會說這樣的作品太......

問二─膚淺?

莊─嗯,膚淺,所以我們要眉頭深鎖,裝得很痛苦、很悲劇的樣子,很存在主義、很荒謬的感覺,所以我們的畫在那時候呈現的就比較厚重一些、灰色,我的想法是這樣,畫要弄得醜陋一點、蠻痛苦的樣子,覺得那樣的東西才會產生有深度、很崇高、感人的力量。

問二─在那個時代,對創作者這個身分的想像,對未來。

莊─那個時代的藝術家總是比較站在使命感、正義為己任,要有人道主義的關懷、使人看到戰爭的殘酷與痛苦、貧窮、荒謬。所以就如同剛剛說的,作品不能弄得太唯美,美會覺得很膚淺,不知生活的辛苦。顏料也不能浪費,對不對?粒粒皆辛苦,我們的父母親教導一粒米掉下來都不行,要把它吃掉,因為那是得來很辛苦,不像現在的我們,為了健康、為了美麗的身材,吃一口不好就推掉,就不要了。

問一─以您自身目前的立場,您認為現今我們這個年紀的創作者與大環境是否有連結?有或沒有?為什麼?

莊─因為我相信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就你們這樣當下的生活,快速的訊息傳遞,一切得來很容易,就是這個快速的時代造就了你們的作品,就等於我們的時代做那樣的作品是很自然的,是一樣的道理。所以我也不能批評前輩的藝術家,非得要表現的那麼苦悶嗎,或是覺得這個時代畫得比較輕薄、甜美,或者是畫一些無厘頭的卡漫是膚淺的,我也不敢這樣說,因為有其背後時代的意義。

問一─那麼以現今時代來說,對創作者的優勢是什麼?或是有什麼樣的劣勢?

莊─我覺得當今的優勢是,這時代的環境對藝術家已經改善了不知道有多少,有這麼多的學校、美術學校是前所未有的,這麼多的空間讓你們有表現的舞台,這麼多的機會,藝術市場又這麼的活絡,很多地方可以申請補助,也是前所未有對藝術家的禮遇,我覺得是非常好的。好處還有很多,企業的產業又積極需要藝術的合作,而世界各地都有藝術村可以四處旅行創作,認識世界。

問一─那有什麼樣的劣勢呢?

莊─劣勢就是從事藝術的人口太多了(笑),就像我們經常談現在的人,大多數從小都受到父母親的寵愛,生活優渥,比較不能吃苦,所以辛苦的科系比較沒有人念,因為比較苦,這時代的學生都不會想要走勞動方面,要曬太陽、要比較苦的,他們都不會去念這種系;所以為什麼突然間念美術的特別多,因為生活條件比以前好多了,而劣勢就是藝術人口增加很多,競爭比以前更厲害,以前只要專心創作就可以,現在不只要畫,可能要文武雙全,要會寫、會推銷自己,競爭比以前厲害多了。以前我不太會講話,會畫畫就可以了,但在這時代好像就不行。還有一個劣勢,也是優勢,因為從事藝術的人口眾多,而且這時代非常多元,沒有唯一的議題,跟以前不一樣。以前可能很單純就一個議題,全世界都在關注,這時代是多元化,所以這個時代的年輕藝術家創作的形式與內容都可以換來換去,人家不會說你;今天可以畫卡漫,明天可以做別的。因為歷史本身就是取之不盡可創作的材料。

問一─多元。

莊─是多元的,什麼都可以用,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會批評。

問一─目前為止的發展來看,您對21世紀的藝術界大環境有什麼預期或是展望呢?

莊─(笑)這好難講喔,太陽底下無鮮事。

問一─太難了,這題目是誰想的阿?

莊─現在每個地方的藝術空間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不管是城市、鄉下、山上,或是水邊都會有美術館、都會有藝術空間,藝術無所不在。

問一─那你對我們這個展覽活動有什麼想法?

莊─你們這個展覽是不是?

問一─還是很模糊對不對?(笑)

莊─對呀,蠻模糊的。

問二─我們其實就是先有一群人想辦一個聯展,然後從這一小群人再提議想邀請誰加入,之後陸續就一個一個加入,現在我們總共十六個人,因為不想要流於只是一個聯展,所以我們還有做出版的計畫。

莊─聽起來就是你們這個時代的,蠻有未來性的,你意思說我會不會期望很高或怎麼樣?是這個意思嗎?

問二─不是不是,就是對這個環境......

莊─台灣這個環境,還是世界這個環境?

問二─都可以。

問二─對呀,或是老師你對自己之後......

莊─你說我自己?

問二─對,也可以講自己阿。

莊─我自己也蠻茫然的(笑)。

問二─老師跟我們一樣(笑)。

問一─我們跟老師一樣(笑)。

莊─下一步要幹嘛我也不太清楚。

問一─喔,你之前就說你想換個環境 。

莊─我就想說換個環境看有沒有新的想法會出現。

問二─來這邊多久?

莊─到新工作室已經快兩年了。我也希望一段時間換個新的環境、新的氣氛,讓我好像有重新開始的感覺,也期望很久了,好像舊空間的藝術氛圍已用盡而產生不了新的思維,所以做一個改變,就像換一張白紙一樣,看有沒有新的能量出現,當然也是希望能不能做一些自己認為可以一鳴驚人的東西(看起來蠻難也蠻無奈的)(笑)。那對你們期望也是一樣,我們以前展覽好像蠻容易的,因為展覽比較少,做一個特別的展覽會蠻轟動的,可是這個時代就變成展覽很多,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所以不是那麼稀奇,不會期望說展覽看了之後會有多興奮,好像也不會,因為展覽真的蠻多的,一聽你們這些人大概好像也知道你們會做什麼,有點陌生又好像很熟悉,不像以前的展覽是有個主義、有個宣言,大家實驗性比較強,這個時代好像實驗性比較沒有,以前的實驗性讓你看了很頭痛,因為覺得看不懂。這時代速度好像越來越快,就是藝術就越來越普及,也越來越平凡,所以沒有一個展覽會覺得,哇!好震撼!

問一─那你之後還會繼續做平面的,還是做立體的?

莊─我一直把平面當作做體操,基本動作一定要練一練才會動腦筋想,不能說躺在那邊就會動腦筋,不會,現在想不出什麼東西,就每天在磨刀,哪天用還不曉得這樣。就像我畫畫一樣,不能丟了畫筆還能夠想到什麼,這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也是每天邊畫畫邊想要解決什麼問題。動的時候才會想,我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莊─我覺得個這時代就是更多元化的競爭,比如說七○年代的觀念藝
術,方向很簡單,不管繪畫、裝置、雕塑、或做其他什麼,身體就是一
個觀念,觀念對我們來講就是一個......

問二─核心嗎?

莊─對,核心,但現在這個時代就比較多元化,什麼都可以,要做觀念要或是其它都可以,反正就是要去找新的議題,新聞大家看的都一樣,都是講全球化,聽得真的是蠻膩的,所以我也是在想這個問題,而突然大家就去念哲學,每個大學都在念哲學,也不只是南藝在念哲學,念一念還不是大家都知道一樣的-身體,每個學校都在講身體(笑),什麼秘密武器都沒有。
問二─秘密武器(笑),老師會覺得現在景氣很不好阿,你覺得這樣子對我們來說應該是有影響嗎?

莊─景氣很不好啊,世界上好幾次經濟不景氣,藝術的市場會加速
地......

問二─汰換......

莊─對!所以我一直說七○年代對我來說影響蠻大,就是不景氣、石油危機等,那馬上就會有行動藝術,這些東西就出來了;而觀念藝術則是因為經濟不景氣,議題像是環保、能源都是,八○年代也不景氣,極限主義、觀念就沒落了,繪畫又再來。八○年代的不景氣,反而是時代很大的替換潮流。尤其像這次經濟危機,我覺得對藝術來講可能是一個轉機,很快又會有新的面貌出現。

問一─這樣的過程大概要幾年?以你以往的經驗。

莊─我覺得會蠻快的,這一兩年就會出現新的導向,因為還是會有哲學家去觀察這些表面現象,對於為什麼會這樣找到一個方向,藝術就可以把它弄進來,我認為是這樣。所以你們應該在這浪頭進來,經濟不景氣反而好,對我而言,就是一個轉機,要重新思考,就是抓到這點。七○年代不景氣的時候,藝術就拒絕被收藏,跟商業切斷;而八○年代很奇怪,正好就是要跟商業結合,很有趣。前一陣子一個高峰,所以現在又一個浪潮,就可以重新再思考。昨天我們班上有同學講起了恐怖主義,我覺得他們講的蠻好的,南藝(台南藝術學院)一年級的學生,他們在談那個雙子星,雙子星就是代表一個某種時代的男性,以前是金字塔,雙子星的圖騰,就好像是數碼藝術資料庫那種感覺,是當代人類頂尖的代表,被原始的方法摧毀掉了。這可能是會有一個思潮,意思說人類想也沒想到,就像羅馬帝國主義一樣,沒想到危機就在他們自己的中心,因為他們一直在擴張他們的領土;就像美國,那可能這件事可以思考,全球化就是一種恐怖主義。

問一─謝謝老師接受我們的採訪。

問二─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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