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0

人物訪談─謝鴻均


現職─國立新竹教育大學藝術系教授

問─對於目前 23-33 歲的這一年紀的學生、創作者的作品或創作態度
上有什麼看法?

謝鴻均(以下簡稱謝)─哇!好大的問題。像你們我是從大三帶到大四,然後又到別的學校去念研究所,其實在竹師時候的環境還有教學的方向並不是跟你研究所時期相仿,其實有時候是很相左的狀態,那是學校的風氣,在這風氣當中,你從這種學院式風氣走出來然後跳到一個只有研究所(國立台南藝術大學)的環境,對自己本身的衝突性是很大的,那我們看在眼裡也真是替你們捏把冷汗,但你們也都 survive 起來了。在竹師的那個時期對於教學上的掙扎也不是沒有,你也曉得我的教法跟其他老師並不盡相同,對學生的訴求、要求還有對環境的部分都試著要突破些學院的東西,但問題是你們的教育已經在那,而畢竟修我的課只有幾個小時,就那幾小時然後要轉到南藝的環境裡面,我只是開個小小的開點而已,說老實話你要考回竹師的研究所你也考不上,他們也不會要你們。所以我只能夠點燃一下可能性,然後你們自己出去找頭路,找適合你們的學校、方向去走。

當然這幾年有去評圖或展覽多多少少都有看到你們的作品,而看到你們這個 generation 的作品,要拿來跟我自己所處的藝術環境相比也是相差蠻大的,跟你們自己本身的還有跟我在觀看的相比,兩者距離是蠻大的,但是我也不能說哪一邊會比較有一個未來,我是說保守的學院或走比較前衛、比較具有國際性步調的,我不是很確定哪一邊的壽命長、會走的比較遠,或者說哪邊比較會給你帶來成就感。

也許你現在會覺得你有一些成就感,可是當如果這種年輕的潮流在五年、十年後被吹散了的時候,那你還會有這個熱忱再繼續做創作嗎?你還會繼續再走嗎?那反觀很學院的東西,就是在那兒畫啊,就一直做雕塑嘛,反正就在那裏,有沒有市場它還是在那裏,其實我以前是比較鼓勵這樣的方向,有沒有市場、有沒有未來都要繼續在那裡塗畫布的,但是你剛好碰到了某一些比較時代性的潮流的話,你加入了那個潮流,不見得主動加入,也許你就被順水推舟的推出去的這種狀態,而我一直在想你們會不會有那種警戒心,萬一這個潮流結束了的時候,你要做什麼?先不論謀生的方向,就你的創作生涯好了,你要怎麼走下去?

問─就您整個創作求學的過程中,曾經對一個藝術家或創作者有什麼樣的想法嗎?

謝─對,其實我是那種沒有懷疑過創作,也沒有質疑過要不要用創作來謀生的,有也好沒有也好,但是創作都一直在那種,所以我甚至有跟我媽媽 check 過以後如果我不會賺錢你可以養我嗎?呵呵,她也挺 nice的然後不至於不啦!你知道我們那時候是師大畢業的,然後畢業之後你就是教書,可是教書又不是我喜歡的,當時是到國中,而我有到高中去教書的機會但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總是覺得我要成為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藝術家,我光只是大學的教育不是不夠,是根本沒有是 zero 的,所以我才有那個衝勁覺得我要出去,到國外去取經。那時候剛好薛老師(薛保瑕)已經在那念書,回來師大演講然後我又找到一線生機:喔~紐約那麼棒!所以我也跟著跑到紐約去,我比她晚了兩年過去。然後念完了碩士還是覺得不夠,有一些缺失,所以還是覺得要再唸書,畢竟我以前不是想要念藝術系,是想念哲學系的,然後跑來念了這個之後總是覺得視覺的東西並不能夠純粹地滿足我,所以必須還要有一些智能上、學理上的東西,也才會在繼續念下去。話又說回來你剛剛對於你們這個 generation 的問題,我是覺得真的是一個很變動的、很動盪不安的。你看在九月以前的藝術市場,跟九月以後的藝術市場是多麼大的轉變,我不知道那一些做拍賣、做藝術市場的人當初有沒有這個 sense 擴充到這麼大,讓你們這一批 generation感覺到「哇!世界是你們的。」前途亮極了的這種感覺,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嗅到雷曼兄弟的這個訊息,如果沒有的話,而你們如果真的就相信在九月之前的那一套的話,我覺得真的是蠻危險的一件事。不過無論如何我倒是認為不管是做哪一類型的藝術家,你一定要有一種謀生之道,那種謀生之道從你繼承遺產不用工作、到找一個好人家當貴夫人,那種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或者是有一份工作,像我這樣有一份工作養家、養孩子然後再支柱自己的創作,我一直比較信任、相信這樣子,就算有許多光明的召喚,也都不會把雞蛋放同一個籃子,還是會為自己保留一份自給自足的能力,不要被藝壇界的商業假象、經濟假像牽著鼻子走。……因為我展不展、有沒有賣畫都是 ok 的,我比較不會受到這些波動的影響,這就是有一份工作有一份收入之後,而這份工作不會佔你百分之百時間的時候,對自己的創作會比較篤定、踏實的感覺,不會有一個目的性去做,當然我也有目的性,我的目的性是要把我的理想、我的議題性實踐出來,那我實踐出來是跟別人無關的,是跟我個人的研究有關的。

當然現在的創作類型又分很多種,不是純粹的閉門造車,而是有很多需要跟商場界、跟外界有合作的,也不能那麼自私只顧自己,但是屬於創作上的本質、本身能力培養的問題,那些一定要自己抓得緊緊的,不要受到外頭需求的影響。譬如說,你認為一個畫石膏像素描的底子很重要,先不講其它素描類型,那你就應該要紮紮實實的去從事它,雖然那是一個很落伍的東西,但你有一份執著、心意就是要去做它;再比方說古典主義的東西,那也是很學院很老的東西,但是如果你可以從裡面挖掘到突破掉你目前屬於年輕化狀態的一個通道的話,你就趁這個景氣歹歹的年代,回去再把它經營好,雖然它已經是老的、已經是歷史性過時的東西。

所以我覺得這個景氣狀態的來臨並不是不好的,對你們年輕一輩來講剛好是讓你們停下腳步,在沒有商場的熱門,沒有那種門庭若市的熱門氣息,讓自己沉澱下來,該讀書的趕快去讀書,該回去充實自己創作,某些歷程中很想做而沒有做到的缺失,趕快回去把它補起來。

問─老師那你的創作有過冷卻的時期嗎?

謝─沒有,我都沒有耶!因為我並沒有把藝術、創作這東西當成是我的職業、事業來經營,所以受歡迎也沒關係,不受歡迎也 OK,然後在文學界受歡迎我也 OK,因為最近我的圖被英國的人類學雜誌給登上去,我是覺得跨到這樣也蠻有意思的,其實不一定要在藝術圈裡頭混,有時候是混到比較文學,這些對我來講是比較有趣的。所以我並沒有困惑過,因為創作這東西會隨著我所接觸的人、環境找到一個入口,那個入口可能比較不是大家對藝術家較熟悉的那條路,就是畫廊、美術館、博覽會……所以我也不會質疑畫畫好不好啊,你看我到現在還在畫,然後我在教的都是當代藝術,可是我還是這樣子在畫布上疊油畫,因為我沒有懷疑它。

問─您覺得我們這一代的創作者有跟大環境做到連結嗎?

謝─你們創造一個平台,你們的確有做到這點,創造了一個平台,現在就是景氣不好看那個平台往哪裡推。你們這一代的創作,雖然是從日本的卡漫文化延伸到台灣化的這種狀態,但實際上台灣本身並沒有這個東西,是你們替台灣建了這個平台,所以這個平台在景氣不好的時候就先放冰箱,再看看周邊有什麼可以通過去的,然後景氣好的時候再把它拿出來解凍,繼續再推,我是蠻肯定這個東西的,不能因為景氣、環境的關係而懷疑它的價值,不要懷疑!

問─您覺得我們這一代在目前還有什麼優勢?

謝─就年輕啊!還有很多的可能性,因為人家還沒對你蓋棺論定,就
像人家看到圓圈圈就想到那是阿吉(陳怡潔)的,可是她其實還是有可能的、還有一些能量的,她不只是那個圓圈圈,而妳不只是那個灰姑娘。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方法論,就是說你在經營這個卡漫文化的方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你要把自己的方法找出來,譬如說你的方法是根據童書,然後再去反思兒童書,兒童文學裡頭的性別意識的問題,而那個東西講完了之後呢?再接下來是什麼?有沒有更有建設性的東西,這就是你要再做下去的,如果你覺得這樣都 OK 了,我建議你可以再換別的,譬如說你在畢業之前做完這一系列,然後你去找到你這一系列的方法論,也許這一套的方法論不管從技巧或思考方面的方法,你可以再實踐到下一個議題,也許下一個議題是青少年讀的、再下一個議題是年輕年讀的、再下一個是中年人讀的,你如果能用這個議題再做下去的話,這個方法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當你在繼續下去的時候,就有一種水平思考法的方法,可以就做起了不同 generation 文學的比較,這時你又會發現你應該去讀人類學、去讀比較文學,這時候就會有一種豁然而開的感覺,所以你們這個平台提供了一個可以靠航的,但是你不能靠了航之後就一直跟著那一塊、黏著那一塊,它到東你就到東,到西你就到西,而是你擷取了那個養分再去突破。我剛說不同 generation 的文學只是打個比方,或許是不同紀元,不同第三度四度空間的都有可能,那時搞不好你就要去研究科學了也說不定,當你做到了那個厚度的時候去比較自己的歷程之後有一種哲學性就會出現,那個能量就是讓你再做下去的動力,這時你可能就忘記了那個平台,還有當初一起打拚的同伴,你可能就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了,但是你仍舊可以追溯得回去那一圈,但是你就成為一個更為獨立的創作者。

問─請問老師對我們這個活動有什麼想法?

謝─你們去腦力激盪一下,看看有沒有比座談會,比評圖,比討論創作作品更刺激的東西,而且不要用一種都是誇獎的態度,不至於撕破臉而是比較深刻一點的交流方法。

問─請問老師對這一世紀的環境有什麼期許,或是有什麼想批判的?

謝─我對環境我不敢想。對於批判,可能還是回到我自己研究領域的女性藝術這部分,其他的我不敢說,可是這一部分其實我是比較失焦的,以建立女性美學的這個任務來講,我並沒有盡職、還沒有做到,我也相信有很多人在做,可是大概因為藝術家本來就很主觀的,而我總是朝我希望的方向走,可是別人不一定這麼地認同,就只好自己走得很孤獨。然後我一直認為藝術這東西是要跟著人本思維走,我們應該要回到文藝復興時期,我們應該要回到達文西那種跨領域的思維,甚至是發明等等的,而不是為藝術而藝術,不是純粹藝術的這種,也就是說創作這件事不應該分得那麼開,版畫就版畫、油畫就油畫,創作除了執行力之外還有思考是要併在一起的。

最近我看了很多學生的論文,我也深深覺得不是每一個學生都適合用理論來處理他們創作時候的思考,因為當你是很視覺的人,然後你一點都不讀什麼德勒茲 (G. Delleuze),看到他就頭痛的,那你有什麼權力把他寫進你的論文裡,那是根本不需要也沒有必要的,還不如就是研發你的繪畫技巧、繪畫能力的培養,實實在在地寫下來,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它很可能是個跨領域的技巧,我說的技巧不是理論的東西,而是我說的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垂直思考、執行法,那也可以突破的。

但如果你不試探看看你適不適合讀書、適不適合接受資訊的話,怎能說走過這遭?而且純粹的執行、操作的,沒有什麼不好,我也覺得好得很,沒有那麼多思考紛亂地 detraction 沒有什麼不好,只是說你要很實在地認命,不要認為哪方面空缺了我就很虛,並沒有,也並不是,所以對自己要有自信。在你那個平台上面,並不是每個人都要像阿吉那樣會讀書,有些人塗得很平、做的很精緻,那樣也是很值得、很 valuable ,在你們這個平台上每個細節不同的執行者所做的東西都要視作是同等重要的。

問─所以要知道怎麼尊重自己的……

謝─我還有別人的那一塊。是啊!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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