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30

人物訪談─朱汝慧


現職─畫廊經紀人


問─請問你當初怎麼踏進這個行業?

朱─我是台北藝術大學畢業,畢業後本來沒有規劃進入畫廊,因為我跟畫廊接觸少、又沒有好印象。畢業展時曾因為老師的關係介紹分批到畫廊合作展出,而我對畫廊的壞印象來自於小姐愛理不理的態度,所以我原本完全沒有設想會進畫廊。

2003 年因緣際會進入也趣畫廊工作,也趣空間本來也不是一個純粹的藝廊,在摸索中漸漸轉型為畫廊,於是我也正式進入了這個領域。我認為自己不適合藝術創作,因為我無法釐清自己創作的目的,但畫廊工作讓我的生命充滿意義,所以在這樣的比較之下,從事畫廊工作可以將我所喜愛的藝術經由這個產業推廣出去,而且我也覺得要為自己的土地做事,所以目前為止也都只推廣台灣的藝術家。
藉由我想回饋這塊土地、也同時釐清自己是誰,多認識給我養分的環境。

早年做畫廊所接觸的多為年輕藝術家,藉由溝通及觀察瞭解到他們思考的模式以及呈現自己的態度;經由這個環境的給予,讓這個世代的藝術家對於自我呈現有獨到的見解,這就是有趣的地方,所以我很樂意將這些介紹給收藏家或藝文愛好者,這樣的互動讓我感到很有價值。這就是我做畫廊的初衷。

就像是蜘蛛人說的:「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所以我吸收了這些養份後,希望也能回饋,回歸到讓我生命有意義的價值觀,所以當我獲得更多的時候,相對的我也認為我應該付出更多。我待過的新苑畫廊張學孔先生就是我非常景仰的人,他早在 2003 年就有遠見將藝術家帶到博覽會,就算沒有很多的鎂光燈焦點,他還是默默在做。也是因為待在新苑讓我開啟了許多國際視野,所以當我在國外介紹台灣藝術家時,那種快樂難以言喻。當我在陳述這些作品來自於台灣某某某時,那感覺很棒!我所做的事帶給這個土地或人甚麼樣的正面價值,這些核心價值無非是希望獲得更多生命中的美好。所以到目前我進入第三家畫廊工作了,甚至是離開這個都會,到一個鄉下去工作,我在試驗一個可能性,假設我在一個遠離都會的畫廊,那它會是怎樣的發展?我還仍然堅持在做當代藝術,但地理位置又在一個跟具有都會感的「當代」十分衝突的鄉下,那藝廊的發展會怎樣?它能不能跟自己的土地再產生互動呢?這個可能性在文章或論述中所討論與憶測的,與以實務去經驗,是截然不同的。

問─那可否請問你待過的三間藝廊的異同呢?包含藝術家?

朱─我待的第一間藝廊也趣,它當時的條件並不好,所以做年輕藝術家就變成是自然而然容易入手的。現在年輕輩藝術家很紅,但在也趣 2003 年剛開始做的時候是沒有的!在藝廊工作的時後經常被客人打槍,被笑、被瞧不起,做得非常辛苦,加上本商是新藝廊,沒有人認識。

大約是 2005 年吧,有一次我參加畫廊博覽會的講座,那時也趣還未加入,某位藝廊界人士不斷宣揚趙無極跟張大千的作品是多麼地具有價值,但在座的日本畫廊老闆 MIZUMA 卻回應了一個在當時十分衝突的言論:「你們台灣有很多很好的年輕藝術家,你們應該要去關注並支持他們!」這在現在聽來是理所當然,在當時卻是十分歧異的。

當時的藝術投資焦點是圍繞著趙無極跟張大千,所以當然也趣在那樣的氛圍下在做一個很奇怪的事。因為我是北藝大的校友,從那時就開始把母校的資源帶進也趣,2005 台北獎時認識了邱建仁,很照顧同學的邱建仁就一個牽一個地把他同學找了來。所以我認為也趣應是北藝大的基地吧!但是現在北藝大的勢力實在太大,進入了更多其他藝廊。(笑)

在我眼中也趣老闆 RICK 算是蠻能跟藝術家溝通作品的老闆,據我所知台灣有些藝廊老闆會害怕和藝術家對談,尤其是當代藝術這塊,不少藝廊就將希望寄託在下一代,讓他們子女去了解參與當代這塊。所以RICK 能夠站在作品面前和藝術家對談,我覺得是不容易的。

新苑藝廊是很有眼光的藝廊,在大家還沒注意新媒體部份時,就開始做王雅慧、郭奕臣等人,慢慢豎立新媒體藝廊龍頭的地位,也是目前為止台灣最積極在國外推廣台灣藝術家的畫廊,雖然出國參展成本相當高而回收利潤很低,這樣卻也展露了他們的視野及胸襟。現在也抓住台灣主流很重要的藝術家。

而我現在任職經營的金枝藝術主要是在做中年藝術家市場這一塊,現在年輕輩藝術家容易被看見,資源相對的很多,我手邊有幾位中年藝術家雖然學術地位有,但市場是比較需要重新建立的。畫廊很重要的責任是要參與建立市場健康的生態。

問─那妳如何看待年輕創作者?

朱─我自己很興奮,你們有很多的活力又帶有一點點的老成,和四五六年級生比,你們比較懂得商業機制的部份,因為在你們的生活環境中,全球商業機制的運作是比較成熟的,當然你們就比較知道如何表現自己、包裝自己。我也在和你們學習,相較於四五六年級,你們非常會包裝與行銷自己,而且你們的很多創意都非常有趣,也懂得如何去連結資源。

我覺得七年級是一個很會生存的世代,很知道什麼是自己要的,可以活得很好。如果這個是你們的特點,就請你們善用這個特點,這就回到剛剛說的,你們的核心價值是什麼?終極目標是什麼?假設它是可以一直被保存,或是可以讓你的生命是有光芒的,無論是什麼調子的人,都能在這之中做出一些什麼。即使你們比較懂得商業的東西或是你們有比較多的世故及老成,不偏離你們的核心價值,還是能開出一片很好的花園,你們可以藉由這些特質去做出很有影響力的事。

我看待這整個就覺得是一件好事,期待你們可以珍惜你們的羽毛,因為你們的機會和資源比較多。當機會多的時候你不一定會珍惜每ㄧ次的曝光,這也是人性吧。我現在如果找七年級的合作,我會希望你們花足夠的時間去準備展覽,而不是匆忙地趕作品。我很喜歡跟你們在一起,所以我才會去旁聽黃建宏的課阿!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會發生。

問─你是否認為台灣所處在的國際政治情勢,影響到台灣當代藝術家的發展,當然是相對於國外的藝術外交政策推行而言?

朱─這個問題不只存在在年輕藝術家,從老一輩藝術家、中年藝術家到年輕的你們都有這個問題,而這問題也不只有存在在藝術圈,國內所有不同的行業和領域都是吧!這也是在我心中深沉的悲哀,當你在捍衛這個國家,或是確認你是這國家的一份子,竟然變成很奇怪的事;我常常因為捍衛台灣主體性,而被冠上搞民粹主義,這是我個人很大的悲哀。

問─好嚴厲的指控(民粹主義)。

朱─我覺得主體性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你得知道你自己是誰,你得知道你身後養成你的是什麼,才能和別人交流。這在其它權力很大的國家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不是說我今天是一個小國,卑微到必須因為某種壓迫,甚至無法承認,或是承認也無效,和別人說我是某國的國民這件事就變得遙不可及,我覺得這種狀態實在太悲傷!換另外一個比較阿Q 的想法,我思考主體性,它讓我思考到底我們和中國有什麼不一樣。

中國是個央央大國,他們有很具體的焦點就是大民族性,台灣沒有那部份,因為我們經歷了太多次的被殖民,又是小島國家,人民的性格裡有一種不斷地在錯開,我們習慣不聚焦,在錯開之中我們會找到一種苦中作樂的方式,這也是我們的一種生存方式。譬如說台灣的勤奮是很有名的,所以就更努力的賺錢,而不去想那些問題。我們對自己的生活環境不滿,但台灣人沒有那種用死來爭取的性格,而我相信中國人有這個部份。以消費卷來說,無論你今天再怎麼反對這個政策,你還是會去拿消費卷。對我來講這就是一種錯開,一種很分裂的狀態。但也許越是這樣的環境我們的藝術形式可以更豐富吧?很多人都這麼說,我自己還在觀察到底我們的藝術家是如何看待這種分裂。

問─以妳目前藝術專業經理人的位置來看,對自己還有什麼期許?

朱─一切都是因為愛啊!哈!我太愛我的工作了!我太喜歡作品,太喜歡我自己的土地,這是一份可以讓我自己覺得生命很美妙的工作。我現在都在做打基礎的工作,剛剛說我想做中年人這塊,無非是我想去銜接台灣藝術發展的生態。不只是學術上的研究,這有其他的人在做,我想串連的是整個市場,我覺得讓藝術家自己有生存能力這點很重要,不用一直仰賴補助,而現在大部分的現況逼得藝術家得去學校兼課,雖然不仰賴政府補助很難,我也希望政府能在稅制上做些調整;另一個目標是我希望能把藝術家帶去一些可以產生社會介入的地方,但前提是你們在自己本身的領域裡具有某些影響力,假如你是一個有影響力的藝術家,比如說國際救難兒童的計畫,就會變得很有效,因為你已經很有影響力了。今天假如 Andy Warhol 去幫助戰地的受難兒童,就會被討論。這樣藝術在介入社會現實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新的可能。我的思考可能很直接,但我希望未來我可以帶著藝術家去做ㄧ些藝術計畫,它是可以對全球的社會現實作某種真實的介入,這是我未來很遠的目標。

國外有一些基金會或協會,他們設立一些關於人權的獎項,只要你的創作主題關於人權它就會補助你,如果你為了人權創作而被關,他們也會頒發這個獎項!

問─這麼厲害!(笑)

朱─他們也有頒給十六歲以下的創作者。對我來說,藝術永遠是個媒介,那媒介是讓你體會活著的美好,生命的本質就回到剛剛說的價值,藉由藝術這個途徑把人帶往更美好的狀態。這是我預計如果我五十歲還活著、還健康的話而想要做的事。

問─最後一個問題,我們想出一個出版品,不論是展出的內容或是一些訪談的文章,希望能跟不論是平輩,或是長輩,做一個對應或者比較。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建議呢?

朱─你們做這個事我覺得很高興,做這個出版品的應該都是你們藝術家本身,你們應該很擅長做展覽,我所以我很期待你們能夠更聚焦讓這個出版品看起來更像一個展覽,你們想要獲得什麼?希望獲得什麼?觀眾對象是誰?目標是什麼?所以你們要很清楚的去釐清對話的對象是誰,如果是藝術圈人士,就可以以你們慣用的語法去溝通,但若是普羅大眾,那你們就要去思考這個語言的傳播方式了。這樣才會比較精準。所以祝你們成功,有效!

問─對!有效最重要!謝謝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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